夜色深,露華濃,兩人單薄的衣衫,漸漸掩映在燭光裏。
仇天談到雲深山的幾道奇陣時,夢琉璿滿眼的擔心。
談到密密麻麻的竹節青蛇時,又是滿眼的膽怯。
待到故事講完,夜涼如水,時已未央,仇天癡癡的望著笑靨淺淺的夢琉璿,仿佛望著一隻彩蝶,斑斕華麗,盤旋,今夜過後,便會消失不見。
夢琉璿看他許久不說話,隻一味的盯著自己看,霎時麵色酡紅,芳草無聲,星辰無話,莫名的情愫萌生了出來。夢琉璿想及自身,驀地緩過神來,自嘲了一句,又想想天亮之後,仇天終要離開,不禁黯然。
仇天本已難過,又看她神情,情難自禁,啟齒道:“姐姐,我日後便在此地陪著你吧。你再也不用寂寞,不用孤單了。”
夢琉璿聞言一顫,肩頭微微聳動一下,又歸於平靜。
她幫仇天梳理著發髻,仿佛未聞一般,微笑道:“姐姐再教你一句:可言而不與之言,失人;不可言而與之言,失言哦...傻孩子,慕涵需要你照顧,江湖需要你去闖蕩,大好年華,怎可耽誤在這兒?”
仇天麵色微苦,咬了咬嘴唇,說不出話來。
夢琉璿望著他,眼中隱隱閃過一絲心酸,卻正色起來,說道:“我向老板娘打聽了今日發生的事,你日後,須好生注意言辭。千萬...不要再惹出什麼事端。”
輕狂的少年,此時,心已軟成了一罐子蜜。
又聽她繼續說道:“逢人不說人間事,便是人間無事人。口是福禍之門,這禍害,都是從雜說紛紜裏生出的。你需改過來!”
諄諄告誡,密密苦心。
仇天滿口答應,夢琉璿又微微一笑,輕聲道:“夜色深了,趕緊回房歇息吧,明日早早趕路,免得,那漢王又惹是生非。”說罷起身便要回房,忽然身形一頓,停了下來。
似是有話要說,卻終未說出口。
仇天癡癡地,望著她步入樓閣,直到關掉房門,才起身回了房。
然而,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,終究是難以入眠。
想到先前的歡聲笑語,想到無意中看到的美人出浴,心神恍惚,他攥著玉佩自言自語道:“你竟不知道麼?這塊玉佩我日日握在手中撫摸,隻因一見傾心,從此難忘。你竟不知道麼,我做夢,常常夢見你的身影。你竟不知道麼,一見鍾情,比兩小無猜更癡迷。”
殊不知,夢琉璿卻也在輾轉反側,無法入眠。忽然,她眼角滲出淚來,這個絕代風華的天仙女子,卻有著不為人知的寂寞淒涼。
你竟以為我不知道麼?
她喃喃自語道:“北方有佳人,遺世而獨立,一舞傾人城,再舞傾人國。傾城傾國又如何?神女有淚,居處無郎。”
那些男子看我,都是汙濁的欲望,情欲的放縱。隻有你,雖是癡傻,卻清澈如一灣湖水...可是,懂又能怎樣?紅顏禍水,命不由己...我沒有那種相守的權利罷了。
歎罷,竟忍著清宵的絲絲寒意,裹著寢衣,站起身來。走近案幾,又輕輕撫著案上的七弦琴,哼道:
雪消紅褪滄田海,
琴心未改,
一曲《秋水》盼君來。
鶯歌又被韶華埋。
空凝睇,
古道連天際。
斷弦滿地,
愀然淅瀝,
枝頭啼血相對泣。
淚痕紅,
釵奩碧,
煙雨如愁絲絲細。
清風遠,
暮雲密,
彩蝶濕衣添涼意。
猶恨雨花濺青泥,
惹得悵足覓來影。
覓無影,
倚長亭。
倚長亭,
又煮香茗,
又涼透!
感情,是一種極奇妙的東西。去無常,來亦無常。一個眼神,一個動作,或許是一個表情,都足以透過窗紗,化解朦朧,陷入無處可逃的情網裏。
像塗抹了瓊漿的釘子,狠狠刺在心上,疼痛的糾纏,酸楚的拉扯,隻為了念念不舍的心悸。
幾聲撥撩,邊彈邊唱。
不多時,這仙子一般的人兒已淚流滿麵,愀然濕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