情緒激動的蓋滿川,這時手抖得竟然連口袋裏掏出來的一支煙都老半天點不著。“怎麼辦?怎麼辦?”他在心裏不斷地追問著自己。精明透頂的蓋滿川雖說鬥大的字不識幾升,但是他心裏卻非常清楚這種牽掛到男女之間的婚姻大事,一旦處理不好恐怕要出人命亂子。他養的女子,他比誰都清楚。蓓蓓雖說從小出生在鄉村,但被他們老兩口慣得幾乎沒受過多少艱難曲折。這女子不僅性子急,而且脾氣上來還有那麼一股子強勁。他一旦認準的事情,一般不會輕易改變。想到這裏,蓋滿川這個生意場上什麼花招詭計也敢耍的瘦幹猴老漢,頓時自個兒先驚得差點尿進褲子裏。他想,這件事必須要當機立斷地去處理好,否則的話將會後患無窮。
可是想歸想,麵對眼前的這種難堪局麵,一籌莫展的蓋滿川又能有什麼本事去擺平麵前的這件棘手事呢?
“哎呀呀把他的蓓蓓,這簡直就是節外生枝嘛!中國這麼大,棒小夥成千上萬你不找,偏偏要尋個黑的發光的美國佬。這親事不要說在偏僻的杏園村了,就是發生在花樣百出日新月異的榆安城裏,也會有人站出來橫眉豎眼說三道四。陝北風俗古老而陳舊,比不得沿海經濟發達城市的開放。這親事讓誰能一時接受得了!”
看把蓋滿川老漢急成個甚了,整個一個人變得神經兮兮的,猶如世界到了末日一般,碰上這號事,一不小心急死個人容易著哩。
看把蓋滿川老漢急得六神無主,在老棗樹樁子前不停地繞著圈團團轉時,他腦海上空這時忽然浮現出一個人來。也許這個人能幫助他走出眼下的困境。此人不是別人,就是杏園多年來的當家人張天貴。這個人可小看不得,甭看他隻是個小小的村支書,在生活中卻式子偏硬譜耍得很大。此人不僅老謀深算而且還特會走上層路線。多少年來,無論社會形勢如何變化,張天貴在杏園的領導權威始終沒有改變。就是村裏和天貴有過矛盾的人家,也隻是在背地裏對他罵罵咧咧,即使有這樣那樣的不滿和看法,在當麵也絕對地服從他的指示。是啊,剛才他蓋滿川可能是急糊塗了,他咋就沒想到張天貴這個人呢?如果讓村裏這個政治強人出麵把傑克趕走,那這個令他頭疼的事不就不了了之了嗎?
想到這裏,蓋滿川好似被洪水衝進旋渦裏的落難者,在絕望中突然胡亂地抓住了岸邊的一把救命稻草似的,興奮的就像娃娃一樣,高興地跳幾跳之後,激動得一把緊緊抱住麵前的老棗樹樁子傻嗬嗬地笑了幾聲。然後他拍打掉身上的灰塵,振作了一下精神,背著手不斷幹咳著向居住在後川半坡窪上的支書家走去。
《淚蛋蛋落在沙蒿蒿林》長篇小說節選——第二章
其實在蓋滿川還沒來之前,杏園的當家人張天貴就從到宋家串門歸來的女兒張楚楚的口中,已經知道了發生在宋家剛剛結束了的那場打架事件的根根梢梢。但是在這個思想複雜眼界開闊的村支書看來,這件事並非就是一件壞事情。
宋蓓蓓能在上大學期間就戀愛上一個來中國留學的美國小夥子,並且還能夠把他引回到杏園這個土窩窩裏來,這足以證明宋蓓蓓不是一個頭腦簡單的農家女孩子。她超前的意識和浪漫的思想不要說在杏園村了,就是在人山人海的榆安城裏恐怕也是開了先河。因為這實在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,說白了那是一種本事。哈呀,杏園離榆安城這麼近,交通條件有這麼好,大姑娘小夥子成群結隊,看一看哪一個有人家蓋滿川家女子的膽識和眼光哩。好多年輕人整天起來就知道糊毬裏日鬼,男一群女一混更上瘋子揚黃塵。正路上不走歪路上到是聚積了不少:吸白粉、賭博、偷人賣淫、打架鬥毆,無惡不作。自己們都是些土老帽不懂得什麼叫愛情,還笑話人家蓋滿川的二女子引回來個黑老外。老外怎麼了,老外難道就比你們差?要知道人家蓓蓓姑娘的這種選擇,才是跟國際婚姻的新形勢接軌哩。真是的,龜子孫們都長些榆木腦瓜殼,甚事也解不開。
不過張天貴爾格可顧不得過多地評論蓋滿川家蓓蓓的好好壞壞了。這一向,他為另一件關於自己官場命運的大事而煩惱地在火鏊上圪蹴著。思想負擔一重,身體也好像受到了影響,尤其是拉大便時老卡殼,而且還便中帶血。一天要上好多次廁所,一去就要蹲上老半天,去醫院看過幾次,大夫說消化不好吃點藥就行了。可是藥吃了不少,就是不見效果。為此張天貴在痛苦的同時,心虛地盤算,自己的病是不是應驗了村民們背地裏所暢快的那句咒語——好吃難消化,吃了拉不下。
自從陳豆豆宣布競選村官以來,一種無形的壓力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,天哪,陳豆豆這不明擺著跟他公開唱對台戲嗎?這該不是一場夢吧?這個陳家獨子,放下名牌大學不上跑回來到杏園撲騰值嗎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