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將軍!時也,勢也,今日不濟,再圖來日,你的身份不比我們草莽漢子,不可有閃失!”
蔣鬆神情一變,厲聲喝道:“放屁!你第一認識我蔣鬆嗎?我蔣鬆什麼時候扔下弟兄們獨自逃命過?你以為我官兒當大了便惜命了麼?”蔣鬆突然想到率先逃命的黃巢,虎目忍不住泛紅。
這名將領一怔,眼眶頓時也泛了紅。
“今日唯死戰矣!楊誌……”
“在!”
“把大齊龍旗舉高!人死旗不倒,告訴眾將士,我蔣鬆還在,龍旗還在!”
“是!”
漫黃塵血霧裏,黑色黃邊的大齊龍旗迎風飄揚,旗幟上一條金龍隨風獵獵舞動,一支為了窮苦大眾討活路的起義軍,竟然逐漸腐朽墮落,直到今日,眾叛親離,身處絕境,看到那麵代表著大齊的旗幟仍舊立於中軍陣內高高飄揚,士氣漸頹的齊軍將士們忽然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,苦苦抵抗的人群中爆出一陣絕然的嘶吼。
“死戰!”
“死戰!”
令旗揮動,一直迂回於兩翼的千名齊軍步兵於動了進攻,在兩側呈兩個半月型向中軍圍攏,然而終究比不得河東騎兵的戰力,幾個來回衝刺間,齊軍傷亡近半。
這是蔣鬆數年來第一次親身經曆如此大規模的戰陣廝殺,當初在被迫起義時,蔣鬆的感受隻有悲哀,隻有對李唐朝廷的滿腔憤怒,而現在,他卻感受到慘烈和心痛。
沒有人逃跑,也沒有人怯戰,背水一戰已呈不死不休的局麵,唯有以命搏命才有活下來的機會,齊軍人數被斬殺得越來越多,對方騎兵仍肆意地在人群中揮刀劈刺,無數將士飽含不甘倒在血泊裏。
不如人就是不如人,戰場向來隻以實力話。
漸漸地,前陣已被完全突破,兩三千人就這樣永遠長眠於這塊土地上,死不瞑目。河東騎兵調整陣型,開始向中軍推進。
中軍陣裏,一直高舉龍旗的楊誌忽然將旗幟狠狠朝地上一插,然後麵朝蔣鬆跪下,恭敬地磕了三個頭。
“多謝將軍的栽培,的怕是以後不能再隨將軍左右了。這些日子,的……吃得很飽,的真想永遠過這樣的日子……”楊誌朝他靦腆的笑了笑,露出一嘴白牙,憨厚的臉上布滿了感激,卻找不到一絲恐懼。
跨步,拔刀,楊誌閃身攔在蔣鬆的馬前,身後五百步兵和數十名心腹騎兵也紛紛上前站成一排,將蔣鬆擋在身後,凜然不懼地嚴陣以待。 蔣鬆感到胸腔一陣刺痛,眼前這一張稚嫩的臉,一具具單薄的身軀,他們……是自己寄予希望的一群起義軍啊,楊誌的人生才剛剛開始,卻眼看要隕落在這茫茫平原裏。
抬目望向遠方,遠方地一線,空蕩如洗,這能怪誰,起義起義,直到如今,到底是為了百姓,還是為了皇帝的寶座,這一刻,蔣鬆終於開始了反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