鳳九台的冬天很難熬,也就是到這種時候,齊齊阿才會明白為什麼窮人家的房子總是修建的那麼小。
鳳九台大,寒風從窗戶吹進來,一直能吹進暖閣,吹得人像是骨頭血脈都凍結凝固了般。
炭火是無法宵想的。
早幾年還有最粗陋的木炭,一點燃,殿內就到處都是黑色的灰跡,嗆得她頭暈眼花。
這幾年,連炭火都沒了。
她顫抖著滿是凍瘡的手,想要將殿門關上,棒子就從頭頂揮了下來。
腰圓臂粗的老嬤嬤陰陽怪氣地立在門口,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,然後嫌惡地瞪了她幾眼:“怎麼,又想自殺?老娘可警告你了,再敢鬧幺蛾子,仔細明兒沒飯吃!”
說著罵咧著輕笑離去。
偌大的鳳九台安排了五個老嬤嬤,並不是來伺候她的,隻是監視。
監視她,防止她畏罪自殺。
那些老嬤嬤總是粗言亂棍相向,罵她是宮裏的罪人,她這時候總是隱忍著冷笑,罪人?
她齊齊阿犯了什麼罪?
沒有她齊齊阿,沒有阿休國的支持,宋煜的皇位坐得穩嗎?
啟國能有如今的太平天下?
臨了,她卻成了不折不扣的罪人,啟國曆史上最不堪的皇後。
連低賤的宮婢都能來作賤她。
她想死,卻死不成。
那幾個老嬤嬤徹夜不眠地守著她,根本不給她尋死的機會。
好多時候她都覺得自己快瘋了,卻又總是瘋不了。
這樣的折磨,不如瘋癲了好。
白天有做不完的活兒,那些低賤的婆子還作賤她,總是讓她飽一頓饑一頓的。
晚上殿中太冷,單薄的棉被根本無法抵禦陰寒的冷風,她瑟縮在牆角裏,看已經破舊的屋頂,月光如華,卻帶不來半分溫度。
她閉上眼睛,想哭,又哭不出來。
秦氏曾經來看過她一次,與穿著華麗的秦氏相比,她就像落魄可憐的乞丐。
她頭腦一熱,狠狠地罵了秦氏。
幾個嬤嬤便衝上來,差點撕了她的嘴。
從那以後,秦氏也不來了。
她的日子越發難熬。
或許是因為上了年紀,這段日子,一閉上眼睛,總會回想起以前。
以前年輕的時候。
以前在草原的時候。
以前,在西蜀的時候。
那時候的天多麼藍啊,雲朵也是潔白的,大雁飛過,成群結隊,那樣美好風景再也看不到了……
眼淚終於從眼角滾落下來,她伸出手想要接住,雙手卻顫抖的厲害,被虱子咬的紅腫的手背蒼老不堪入目,她吸了口氣,將手藏進潮濕單薄的被褥裏,將臉埋進肮髒帶著腐朽味道的被褥裏,低低無聲的哭泣起來。
回想她這一生,似乎從一出生開始便成了棋子。
父皇手中的棋子,阿休國的棋子,宋煜的……棋子。
她以為,隻要自己努力,就能得到一切想要的。
臨了末了,才知道自己錯了,錯的徹徹底底。
或許,她就不該嫁給宋煜,他的心從始至終都沒有她。
她清楚的記得,十幾年前的那一夜,宋煜破天荒地來了鳳九台。
她和他一起坐在星空台下,初夏的風輕輕吹過帶來陣陣涼爽。